又闻家乡稻花香
金秋时节,期盼满满的回访久别故乡。车子沿开发大道出沈阳开发区一路南下,须臾间进入辽中境内,宏阔视野满目葱茏,相向排列的路、林、渠、田阡陌纵横、尽收眼底,蒲河国家湿地公园草木葳蕤、游人如织。
路旁,一望无垠地水稻碧波荡漾,籽粒丰盈的稻穗左右摇曳;偶尔间,一簇簇“毛毛虫”草和“野稗草”突兀张展于金黄色的稻田间,一串串蜘蛛或倚林挂叶,或轻粘禾尖,织就一张张“笊篱”形天网;一台台金黄色的石油机械平台错落镶嵌于稻田之中,与葱茏繁茂的大地绘就了一幅鲜活生动的田园风景画。此时此刻,毛主席“喜看稻菽千重浪”的著名诗句直落耳鼓。
家乡真的变了,一甫让我们这些“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游子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沈阳西部工业走廊大道直通近海,成为了沈阳经济区的黄金枢纽;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公路、铁路网,给家乡人带来了无限商机,经济发展突飞猛进,30年前仅有5万人口的辽中镇,而今翻一番有余。漫步街头,楼群栉比,车水马龙,俨然成了一个充满现代气息的卫星城。家乡不仅有飘香的稻谷、盛产石油,“辽中寒富苹果”、“辽中鲫鱼”、“辽中玫瑰”、“辽中大米”,“辽中葡萄”五个产品已获得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荣誉称号并远销国内外。
漫步辽中西环集贸市场,人流攒动、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自产的、批发的新鲜瓜果蔬菜琳琅满目,鱼肉海鲜摆满案头……
我蓦然想起若干年前,曾在这里买过一捆高粱“乌米”,当场扒开一支狼吞虎咽的情景,那种特殊的醇香味道至今仍留在记忆中。旧地重游,真想再遇见那形似茭白的翠绿鲜嫩的“乌米”。我急匆匆地转遍市场所有角落,双眼不停地不踅摸所有摊床,又询问了若干市场业主,仍然见不到一支“乌米”的踪影。我特意上前讨教一位买菜的老叟,他带着一腔当地农民特有的幽默方言土语,间或夹杂着愤懑情绪大声喊道:“这时晚儿,,连高粱都看不见啦,哪还有什么乌米?你满大地看看,别说一棵高粱杆儿见不着,就连产量低的大豆、谷子,还有那些小杂粮,也都成了稀罕物啦,这年头,放着高产作物不种,去种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能顶饭吃咋的?!”
我漫无边际的走着逛着,边走边思忖着老叟说的这番话,口气虽生硬些,但话糙理不糙,仔细琢磨起来倒也在理。
在我印象中的农村,曾经是瓜桃李下,五谷俱全、斑斓律动的繁荣景象。大地里,除了种植玉米、大豆、高粱等主产粮外,还间种一些谷子、荞麦、糜子、稗子等小杂粮。至于各家各户房前屋后,种植的品种更是数不胜数,仅豆类就有豌豆、绿豆、赤小豆、饭豆、芸豆、豇豆……瓜果类有:黄瓜、西瓜、香瓜、角瓜、窝瓜、丝瓜等等。我记得当年母亲还在自家的园子里种了一片棉花呢。一年四季,农民们都可享用自产的既不上化肥也不打农药的各种果蔬,到了冬储冬藏季节,家家户户都挖一个菜窖,将白菜、萝卜、土豆等储藏保鲜,把大葱打成把、大蒜编成辨挂起来,这样,就足够整个冬天甚至来年开春都能吃上新鲜蔬菜了。
每当盛夏“挂锄”之际,我和同村小伙伴们便背着背筐,撒欢似地钻进高粱地“打乌米”,顾不得高粱叶子把胳膊撕拉一道道血印子,两条腿任由黄豆丝牵绊得踉踉跄跄,只管仰着头两眼紧紧盯着丈余高的高粱杆儿,遇见形似“乌米”状的高粱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过来就“劁包”,是“乌米”就撅下来,如果不是,劁完包一撒手就不管了。为了避免因“劁包”而霍霍庄稼,我们仔细看准后才下手,如果遇到“乌米”连片,两个时辰就能打一筐脆嫩的“乌米”。回家后,在大铁锅的帘子上蒸上三五分钟,剥皮后就可以直接吃了。
自从1970年代引进一种叫“晋杂5号”的杂交高粱后,胸径粗矮的高粱头上,尽管也结出一嘟噜形如猪肠子“乌米”,但与“笨高粱”结出的“乌米”相比却大相径庭,非但人无法食用,给猪都嗤之以鼻。因“笨高粱”渐行渐远退出了大地的视野,至此,家乡真正意义上的乌米”亦随之销声匿迹。
而今,片片农耕大地,除了玉米还是玉米,除了水稻还是水稻。走进农家小院、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沟沟叉叉,原本种些杂七杂八小杂粮之类的秧颗,也都种满了清一色的苞米棒子,不少人家平时吃的蔬菜和瓜果之类,竟然还要去市场现买。
毋庸置疑,市场经济大环境下,农民们对农作物单位面积的性价比有了全新的认识,为了追求农作物单产边际效益最大化而做出的品种单一的选择性种植,亦属无奈之举,更在情理之中。
然而,土地是有灵性的,同时又是有色彩的,它与人类互相依存、互为呵护的感情是久远深厚的。广茂富饶、景物繁盛多姿的土地,不仅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休养生息的乡村农民,同时还以其自身特有的自然魅力和人文魅力形态,凝聚、生发着缕缕牵肠挂肚的乡愁。在游子们心中,家乡的土地,永远呈现着一幅带有原生态意味的盎然色彩图景,家乡的父老乡亲,永远是被绚丽多姿的景物渲染着、庇护着,一代接一代分享着土地给予的殷殷福祉。
很难设想,如若仅仅以单一的种植品种替代老祖宗几千年传承的“五谷丰登”,那么,看似丰盈、饱满的大地,看似高产稳产的粮食作物,面对人们日益增长的多样化需求和实则日趋颓废、虚弥且现实的反差境况,不仅失去新农村应有的原生态色彩,还会对同根相连、命运所系人类的高质量生存和繁衍带来诸多不便。
我殷殷期待不远的将来,在家乡的大地上,再现当年那幅“五谷丰登”、祥和丰赡的乡愁图景:天蓝地绿,蛙叫鸟鸣,房前屋后,种瓜种豆,水肥鱼跃,鸡鸭满圈。
盘腿坐在土炕上,扒拉一碗清凉凉的稗米饭,嚼一块“四面合一“的烙饼,炖一锅小鱼窝瓜;钻进漫漫青纱帐里,撅一根浓汁似蜜的“甜杆桔:掰一筐清香满口的“乌米”;在田间地头,噼里啪啦地烧燎一捆毛豆、几穗青苞米,大口朵颐地吃他个腹胀打嗝、满心喷香……
如此梦痴般的、几近奢侈的美好愿景,抑或成为“眼巴前儿”能够分享的现实,抑或只是“可望不可求”的痴人说梦,理应秉持岁月静好、平和期许的心态,还是耐着点性子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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