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科：乡村轶事

一：《花婶》

花婶坐在一棵老榆树下发呆

秋季的夕阳下

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孤独

花婶今年七十三岁

这是命中的一个坎儿

他年轻的时候很漂亮

是坐着花轿抬进婆家的

所以乡邻们管她叫花婶

她是德叔的嫂子

德叔的病逝揪疼了她的心

满头银丝记录着许多往事

二十多岁守寡

和德叔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浪漫

那个年代她成了大队妇联主任

也是在那个年代入了党

那些光芒四射的岁月成为她温暖的回忆

三年困难时期她联手村里干部

用瞒报的土地撒上胡萝卜种子

救了全村人的命

以后的多少年

乡亲们的饭桌上很少再有这道菜

因为都吃厌了

现在她四世同堂

日子过得富裕称心

眼前的池塘里

她洗过几辈人的尿布

这是一份温馨

幸福时常划过布满皱纹的脸

这时孙媳妇路过喊了一声奶奶

颤着丰乳扭着肥臀

村子里流传着有关她的绯闻

俏丽的脸蛋和飘逸的秀发

让很多男人想入非非

花婶扭头望了望

嗫喏着听不清的话语

起风了

吹落了往日的记忆

藏进花婶的白发里

二：《爷爷》

爷爷和杠爷同龄

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

两个人关系要好到耄耋老人

爷爷不识字

那是因为时局和贫穷的原因

但爷爷很聪慧

算账的本领可以和杠爷的算盘媲美

喜欢看戏听评书

会讲很多故事

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爷爷是生产队的种菜员

那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

那个年代群众温饱都成问题

上街买菜几乎就是奢望的事情

为此爷爷就有些威望

菜园忙碌的时候生产队就安排帮工

整地薅草之类的轻活

多是几个有头有脸的家属

浇水施肥播种那是绝对亲躬的

我小时候暑假

总爱躲进爷爷的茅庵里

目的就是能在没人的时候

偷摘一些番茄或者黄瓜之类

那时是季节菜没有大棚

霜降一到

分完一年中仅剩的大白菜

爷爷就可以休息到来年春暖花开

工分和壮劳力一样

闲暇的时候

爷爷为生计到街上倒腾一些小生意

比如倒腾鸡蛋或地产药材

多少贴补些家用

最让爷爷倍感荣耀的历史

是他在淮海战役中任担架队长

带领担架队曾抬下来一百多个伤员

徐蚌会战时一发炮弹在离他不远处爆炸

一块弹片削掉了爷爷左臂上的三角肌

从此爷爷落下残疾

解放后上面来核实情况

爷爷说什么也不要抚恤

他看见很多当兵的死在了战场上

小时候常常听爷爷很自豪地讲起这些

当听到现在许多官员落马

爷爷就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如此

为何与当年战场上的共产党不一样

爷爷临走的时候紧紧抓住爸爸的手

嘱咐一定管教好子女

绝不能沾污家族的清白

不能忘记做人的本分

三：《四奶》

四奶的称谓来自婆家的排行

四爷年轻的时候碰上国民党拉壮丁

撇下四奶和不满周岁的女儿就去了前线

为此四奶就多了一份牵挂

心中就有了一种期盼

村口的老槐树下

母女俩常常把太阳从升望到落

这一望就是六十年

四奶很要强

为了生计常年颠着小脚忙活

女儿七岁那年四奶断然把她送进了学堂

不顾妯娌们和婆婆的阻挠

解放初期四奶就带着女儿分了家

六十年代女儿学业有成

分到县城里教书和一位同学结了婚

四奶就有了五个外孙

女婿是县上的干部日子还算富裕

关于四爷的事情听人说去了台湾

女婿就托关系通过“对台办”发了信函

四奶的盼望就更强烈

老槐树下时常有她一动不动的身影

四奶临终前嘱咐家人把她抬到老槐树下

浑浊的眼睛里泪水浸湿了枕巾

在向村外的路口伸出枯瘦的右手后

四奶就和盼望一起走了